第44章 碎影琐言 (9)(3/3)
作品:《生活的艺术》我也不知道。抗战以还,中条山三字时常在报端出现,并且有人谥之为“山西的盲肠”。盲肠者,在腹内可以随时作祟之物也。山西大部沦陷,**在中条山上还保留一点儿力量,像盲肠似的随时可以发炎,给对手一点儿不愉快。对手九次围攻,均未得逞。所以中条山变成了一个很著名而神秘的所在。
民国二十七年冬,我有机会巡视华北前线,中条山便是我预定要看的地方之一。
在西安,遇到李军长,他刚刚从中条山来,他有一部分队伍也驻扎在那边。他听说我们要到中条山去,他很高兴,他指示了我们应该走的路线。我们一行有六个人,领队的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先生(今已归道山),此外还有一位是眼睛尚未全瞎而到了晚上随时可以钻进别人的被窝里去,还有一位是嗜睡成癖,这三位不成问题的是“公无渡河”。年富力强的还剩有三名,除了区区以外,一位是短小精悍善打太极拳的先生,一位是重二百余磅形如冬瓜的诗人先生。李军长告诉我们,过了黄河,便要骑马,“九沟十八坡”,一上一下,要整整骑两天马才能到达。先生当初随西北军出入陕豫,谈起骑马便眉飞色舞。我呢,小时候骑过狗,上学后骑过驴,别人骑马我看见过,自己可没骑过马。胖子先生是什么都没骑过,连木马都没有上去过。我们三个人兴致勃勃的准备渡河。
在陕县过了一夜,我一夜没睡好,黎明即起如厕,严冬时一层薄霜洒在木板桥上面,我走上去咯吱咯吱的响,附近一声鸡鸣,好像是戳破了寒峭的空气,抬头一看,一弯残月斜挂在天边,我忽然想起温飞卿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句子实在实有其境。这样的凄凉的风景,只有在黄河流域可以看得到,在江南是看不见的,而且只有在羁旅中的人才有机会体验到,否则谁在家里早睡方酣肯跑出去看板桥上的霜迹?
由陕县坐人力车簸荡两个钟头到了黄河边,一股黄泥汤浩浩荡荡地横在目前,到处都是黄色,岸是黄的,草是黄的,水是黄的,天也有一点儿发黄,而且显得特别低。对岸就是茅津渡。这是黄河的有名渡口之一。这地方本来荒凉,战时尤少人烟,渡口又早被封闭,只有几只军用的渡船来往,有几只战马散布在岸上而并无嘶鸣之声,有些棉装臃肿的哨兵缩颈而立,也没有什么叫嚣之声,一片肃穆凄凉。黄泥的波浪冲到岸上拍拍作响。我伫立岸头候船,心里只想到古《箜篌引》。
船来了。是一条白木船。不是江南的那种有桨有舵的尖头齐尾的乌篷挂帆的船,不是我们在教科书上或画片上所能见到的船,是一个长方形的粗木钉成的一个匣子似的东西,相当的大,代替桨的是两根大杉篙,头上钉着两块木片,很笨重的在水里划来划去。船直摇晃,我看着有点儿心寒。可是事已至此,不能不上去。一声吆喝,船荡开了岸,我的性命就交给了那汹涌的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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