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碎影琐言 (10)(2/3)
作品:《生活的艺术》变成绯红的颜色,一碰血就要出来。
望原已经是在山上,但是“九沟十八坡”是明天的路程。陈师长很体恤我们,给我们一顿丰盛的饭食之后,叫我们早些安歇,并且知道我和胖兄不善骑马,答应给我换一匹驯顺的马,给胖兄换一头更驯顺的骡子。
第二天清早起来。胖兄上骡是很艰难的。这头骡子也许是极其驯顺,但是身材高大,跨上去很费手脚。胖兄经两个马弁推送,不是根本上不去,便是从那边又落下来。后来用山边一堆岩石代替了梯子,这才跨上骡背。开始出发了。这路可与昨日的不同,先是羊肠小径,怪石盘空,随后愈走愈高,不见石头,只见土岗,一个岗比一个高。路很窄,马不能并辔,我听得后面喊:“站住,站住!”一个马弁跑过来说:“先生,那个胖先生不能走了。”我们赶回去看,他仍然高踞骡背,可是颜色不对了,汗下如雨。马弁说:“你瞧他的腿!”两条腿仍然在打哆嗦。于是我们把他搀下来,三人席地开了临时会议,议决:胖兄回去,先到洛阳相候。原来骡子高,胖兄身子宽,摇摇欲坠,左右万丈深渊,随时可以粉身碎骨。胖兄归程据说也很有趣,马弁骑马,他牵马,一步一步地走了多半天才到望原,原来住的土房乃是临时征用的民房,早已物还原主,胖兄胡乱住了一夜,第二天独自回洛了。
我和继续前进,这一天是我的苦难。好高的坡,好深的沟!上坡骑马,下坡步行,用手揪着马尾,一步一溜。马也溜,铁蹄擦出一道道的火花。山涧里有马尸,据说是夜行军时跌下去的。远远听见炮声枪声,是从运城传过来的。
走过一半路,我渐觉难于支持,骑在马上的时候大腿磨出了血,清痛,在路上徒步时,膝盖上好像是钉进了大铁钉,还是清痛!戴着皮帽子,出汗,摘下皮帽子,头冷。但是我只有前进一条路。
山上阒无人烟,连棵树都没有。高岗上偶然有小小一块平原,我们下马休憩。地上有些枯草,一尺多高,风吹过来哨哨作响,草并不弯曲,直挺挺的和风抗衡。所谓“疾风劲草”,到今天我才明白其真实的意义。在一个山头上远远看见下面有一队人,为首的举着五色旗两面,迎风招展,还有锣鼓之声,我初以为是军队,随从告诉我:“这是老百姓!他们还沿用着五色旗。有些人还打黄龙旗呢。”这真是不知秦汉。这些老百姓是在遍山烽火中庆祝旧年。
一沟一坡的度过去了,直到日落崦嵫,才望见了一座较大的村庄,那便是郭原,集团军司令部的所在。渐渐有松树了,月亮从山后升起,地上的积雪映得月色格外皎洁,松树只是一片参差的剪影。我们这一队疲劳的人马顿时兴奋起来了,郭原就在眼前。老远的一声的军号,这是报告我们的来临,三乘轿子迎面而来。这样的轿子也是前所未见的。一把榆木的太师椅,一边捆上一根大门闩,四位同志扛起来走。我从马上换到轿上,有如一步登天。每乘轿子用五个人,四个人抬,一个人用鞭子赶,令人很难过,幸亏胖兄没有来。
到了司令部,我比死人只多一口气,当晚我和睡在一个热炕上,我只觉得我的骨骼要散,我的肉要融!这一夜我不知是醒是睡,是梦是魔,迷迷糊糊的不觉东方之既白。
孙总司令是一个文雅的武人,把对手九次进犯的故事都讲给我们听了,给我们看了军中的戏班所演的戏,加演了一段俘虏跳舞。请我们吃的是鸡鸭鱼肉,这些东西有些似曾相识,渡河船上有过一面之雅。但是看看士兵的伙食,顶粗糙的粮食,一桶咸开水,漂着几片菜叶,现在回想起来,都令人心酸。
我们住了两天,兴辞而归。这回走的是另一条路,直趋三门山,过砥柱,经禹门,渡河到会兴镇。这是下坡路,比较的舒服,我的骑术也较有经验,浑身的筋肉可以稍为松懈一点儿,但是两条腿仍然觉得随时都应该切掉才好。这样又整整挨过了一天,才得又望见黄河。砥柱山形势很壮,像小姑山似的伫立在河心,没有一点儿秀媚,只是一片骇险。渡河上了火车,算是结束了五天中条山的历程,吐了一口大气,自庆居然生还。
最后不能忘记提的是,我们骑在马上的照相洗出来了,英姿勃发,神情飒爽,我把照片贴在照相簿上了,胖兄却托人放大到十几英寸,配上框架,悬在壁间题着核桃大的字曰:“马上之雄姿”。
法巡捕房的一幕
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不写出来怕要忘记。那一年,我住在上海法租界霞飞路一〇一四弄。善钟路巡捕房就在斜对面。我常看见流氓相的法国巡捕和矮个子的棕脸黑牙的越捕在那巡捕房门口出入,有时候也看见他们用锁链子牵着我们中国人进去。巡捕房里面究是什么样的一个地狱,我终于有了机会进去观光了。
是一个夏天的中午,我正在屋里吃饭,忽然听到门外喧哗声甚剧,不能不动心,便踱出门口看看,左邻君也出来了,右邻君也出来了,对面的太太也出来,斜对面的君也出来了。只见一个法国籍的白俄(也是这弄堂里的住户)正在揪着一个中国汽车夫(现在应改称“司机”)苦苦的殴打。已经围上了一圈子人。汽车夫只是喊救命,没有一点儿反抗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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