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反应过来, 顾昭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接连在房中走了好几圈，才有些做梦般地问：“是真的？”

嘉岚垂着头：“我也不确信。”

当天晚上, 嘉岚被顾昭打横抱上了床，他格外小心, 连步子幅度太大都怕颠着了她。

嘉岚嗔责他“小题大做”，说：“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别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顾昭呵呵傻笑着回, “不管是不是, 提前多小心点总不错。”

次日一早，嘉岚就听李嫂说在楼下收拾出了一个房间。两人的卧房原本在楼上, 顾昭说，这样爬上爬下的, 太危险。

他这样刀山火海都闯过的人, 竟然觉得爬楼梯危险。嘉岚抿嘴笑, 心底却是暖的。

当天上午嘉岚的确去看了医生, 出来后等不及晚上回家，直接让裴子义拉去了兴亚皮货公司。

然而到公司楼下却怔了怔, 心底猛然一跳——公司门口站了两个持枪的士兵。

新来的护军是东北人, 行事直来直往，全不像陆新铮那样迂迂回回、九曲十八弯。却也让人更加心惊胆战。而且他有渤海湾那船货作实证, 底气更加的足。

嘉岚一颗心扑腾直跳, 好一会才忍住颤抖, 从车上下来。

而一下车，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向门口走来，身边跟着新来的护军，脚下靴子踢得铮铮, 气势汹汹。

顾昭看到嘉岚，怔了一怔，和身边说了两句话，三两步向他小跑过来。

“去医院了吗？怎么样？”他还没站稳，就急急问。

嘉岚点头，眉头却锁了起来——眼下什么消息都比不上他当前的境况。

顾昭却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所处的险境，脸上的笑一刹那炸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搂着。

搂了一会，又生怕这样用劲对她不好，依依不舍着松开。

嘉岚拿指甲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们怎么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样故作坚强的样子让他的心不觉揪了起来，眼底黯了黯，歉疚道：“姓章的让我北上一趟，当面谈谈。我本打算去船厂和你说一声，现下……”

“北上？去哪里？”嘉岚皱眉：“去多久？”

“去奉天，多久还不知道。”顾昭目光落在她完全没什么变化、一片平坦的小腹上，歉疚更深，没有什么比这种时候不能陪在她身边更无奈更痛苦：“大概要几个月工夫。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又是几个月。他们才相聚不过多久。

“不去行不行？”嘉岚问：“有没有别的办法？奉天可是章家的大本营。”

若是以前，他可以不管不顾。但现下有了她，有了他们，他想活，想好好活，所以……

“我没得选。”顾昭看着她，轻道。怕她担心，又立刻补了一句：“没什么，这回和上回不一样。我是去谈判的，谈完了就回来……你就当我北上做生意去了，生意人总得东奔西跑，寻各处门路，是不是？”

嘉岚知道他在拼命安慰自己。

既然必须要去，她就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嘉岚在短暂的一瞬下定了决心。她恢复往日的平静，抬手替他理了理衣领，又反抓住了他的手，狠狠捏了捏，似要给他力量：“我不怕。你小心些，在外好生照顾自己。无论多久，我和宝宝……等你回来。”

“嘉岚我……”

“别担心我，你先前总和我说这句话，现在换我跟你说。”嘉岚笑道：“你总说我巾帼不让须眉，就要真相信我。”顿了一顿：“我也相信你。我的男人，是跺一跺脚能令上海滩震三震的人物，谁敢拿他怎么样！”

顾昭听到“我的男人”几个字，笑了笑，定定看着她，一眨不眨，似要将她刻到心上，一起带去奉天。心底甜蜜与酸涩交织，从未像此刻这样复杂过。

良久，他俯下身，捧着她的脸，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道：“我绝不会怎么样。我这条命除了你，谁也别想拿去。”

在护军半催半逼之下，顾昭当日就启了程。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月。

除夕夜的前一天，嘉岚正在厨下和李嫂包饺子，正听她说乡下见闻听得起劲，厅中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还以为是裴子义早料理完码头的事先过来了，一边给饺子打着褶一边喊：“子义，外面雪大吗？”

“大。”身后传来一个沉而哑的声音，像隔着一条幽长幽长的甬道传来。四周忽然寂静下来，几乎能听得见窗外落雪的声音。

嘉岚的身子一僵，极缓极缓地转过头。

“嘉岚，我回来了……”

嘉岚愣了一瞬，手上才打了一个褶的饺子一丢，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顾昭仍穿着外衣，满身是雪，怕蹭到她身上，僵直地伸开两臂：“雪，都是雪，冷得很……”又欠了欠身，想从她的“爪牙”中脱身出来。

她却半分机会都不给，将他搂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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