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铁侠所在的郭家，世代铁匠。

要知道，华夏真真意义上的铁匠，是掌握了从探矿选矿，挖矿，炼冶，锻造等等技术的高级人才。农村的那些铁匠，甚至一两个人就把这些事全都干完了，不管是农具，工具，刀剑，还是其他什么，都搞得定。

所以，一个真正的手艺人，就是一门完整的百科全书。为啥说男怕入错行，就是因为，这条路上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以前，华夏手艺人讲究家族血缘传承，外面拜去学东西的学徒，那真的是任打任骂经过重重考验才能学到一些真本事。这也是有特殊原因的。

郭铁侠打小聪慧，方圆百里，公认他是数一数二的铁匠。可是当年，他去上海走了一遭，见识了一些洋人的东西，回来就彻底坏菜了。

因为，他感觉自己遭受到了彻底的否定。

他引以为傲的毕生所学，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洋人的钟表，郭铁侠打不出来，洋人的坚船利炮，郭铁侠照样打不出来，洋人的那些铁具，他还是打不出来。

他整个人的认知遭受到了毁灭性的的打击，所以，那个心高气傲的郭铁侠死了，变成了一个神神叨叨的郭疯子。

他问过天，天不回，他问过地，地不应，他问过其他铁匠，他们也束手无策，不少人甚至说，干脆也学洋人那套算了。

祖宗传承数千年的东西，就这么彻底坏在自己手里么？

郭铁侠觉得，他们铁匠，造过镇国九鼎，锻造过龙泉，工布等各种神剑，打造过环首刀、斩马剑、唐刀、神臂弩、农具等等保家卫国，利国利民的器具。怎么可以说断就断，怎么可能说不如洋人。这铁匠的名号，怎么能败在他们这些不肖子孙手里。

可他不得其法，所以苦恼，所以疯癫。他日日夜夜都在琢磨这其中的道理，始终想不通，想不透。直到遇到了王摩。

西方文明入侵以来，华夏的这些百工艺人是活的比较惨的一个职业。不管是铁匠、裁缝、石匠、木匠，还是其他金银匠等各种匠人，统统都被西方文明的工厂所打倒，然后在现实中拜给了他们，逼迫着向西方学习。

等到了后世，这样技艺也失传，那样手艺也无人继承。

老实说，这怪不了他们。要怪，就怪这个世道。

王摩告诉郭铁侠，和许多如同郭铁侠一样的手艺人，不是他们不行，而是他们没有找到方法。

你看那小小的钟表，大大的轮船，它们都是由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制造而成。你郭铁侠再能耐，还想一个人去胜过他们？

就说钟表，早在明朝，就有官府和民间的商人仿制出比西方更精美的钟表。就说轮船，当年的大福船，拿到现在和洋人的那些炮舰相比，也是庞然大物。何况，还全是木船。

没理由说前人做得到，后人反倒做不到了。如果做不到，那肯定是存在理由。

什么理由呢？

第一个理由，没人有能耐纠合起众人的智慧，群策群力。换句话说，没有组织统筹的能力。

官府和某些商人，某些豪强家族有这种能力。郭铁侠，很明显没有。而比起洋人，蛮清政府在组织统筹方面，战斗力连五都没有。这样还能做到某些事，那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第二个理由，技术壁垒。

郭家的铁匠技术只是郭家的，还有李家的，王家的，雷家的……而这些技术加在一起，都未必是华夏最先进的技术。譬如《天工开物》、《农政全书》等技术性书籍，他们这些铁匠根本就接触不到，甚至他们连识字的权利都少。

但真正的大宗师级手艺人，谁不是出色的学者，便如同墨子、公输班这种匠门祖师，更是一代文豪。

所以，自然环境如地理环境造成的技术交流壁垒和人为造成的技术壁垒，是第二个理由。特别是人为造成的，非常严重。

其他理由就更多，比如生存条件，歧视，等等。

而王摩做的首要事情就是解决组织统筹和技术壁垒的事情。

他成立专门的部门，将相关的人员统合在一起，齐心协力的做事。他将《天工开物》等技术书籍刊印发放给这些匠人不说，还主动教他们学字，还派人当他们的助手，给了许多学徒去传承他们的技艺。甚至还成立专门的百工学校，甄选匠人宗师与那些大儒同堂教学。

用行政手段干预，这是后世早就成功施行过的手段。至于墨子、公输班被列为百工圣人，与孔仲尼并列，更是刊登在《汉魂报》上的大事。

“燧人氏取火，有巢氏筑巢，神农尝百草，黄帝制指南车、司南、车轮等，无百工则无华夏。文以儒犯法，侠以武犯禁，所以，文不独儒，侠不止武。儒是知，匠是行。知行合一，儒家何尝不是文匠。故设百工圣人，定百工考核，设大宗师，宗师，匠师，匠人，学徒五阶三十五级……”

这是煌汉官方出具的公文，而根据这份公文，手艺人从艺和立功后，也将享受各种功勋点，在单独的民爵之外，还有额外的匠爵。与军队一样，有军爵额外叠加在民爵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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